概要:当你走出梦境,发现我依然爱你。
Ⅵ
鸦号停止时,天上还剩最后一颗星。
李希侃俯下身亲吻墓碑上的名字,再颤颤巍巍靠着墓碑坐下。还好,对老身子老骨的自己也不算太冷。
插在瓶子里的玫瑰被拔出来,玻璃瓶摔在地上,碎片边缘锋利。李希侃捡起一角,轻轻地,深深地,划上手腕静默的血脉。
然后血像黑夜一样流出来。
Ⅴ
李希侃醒来第一件事,是翻身拱向床侧。什么都没有。
他撑起上身,自嘲地笑。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认出这里是他和毕雯珺去柬埔寨旅游的旅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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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次旅行,两个人推掉所有训练和通告,划出好几个月的积蓄,大冬天飞往东南亚晒太阳。
两人一人一个箱子,大的是毕雯珺的,小的是李希侃的。
李希侃笑毕雯珺笨,人高马大本来衣服就大件占地方,还要带一堆有的没的。直到不知道多少次,李希侃找不到他的牙刷浴巾润肤露,毕雯珺从箱子里拿出多准备的一份,李希侃才承认毕雯珺要比他聪明那么一点点。
他们去吴哥窟,双龙寺,大皇宫,李希侃拉住毕雯珺衣角,举起手机,让他在富丽堂皇的大殿前玩悠悠球,被对方卡着脖子带走。
在考山路夜市吃榴莲和芒果,在清迈夜市买五颜六色的烤漆碗,在皇帝岛看热带鱼从眼前游过,在河畔夜市的摩天轮顶端接一个甜甜的吻。
李希侃拍了好多张照片,录了好多段视频,多到害怕自己手一抖点错了发到微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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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觉时李希侃已经走到窗边,往下看就是一方湛蓝的游泳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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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看到这个池子,T恤都没脱,一头跳进水里,扑腾两下发现水比想象深多了,惊恐地撑上泳池边沿。
毕雯珺才知道,李希侃根本不会游泳。
水深170cm,毕雯珺呼吸顺畅,李希侃将将能把眼睛抬出水面。
“过来,手给我。”
“不要啊我过去就会淹死啊让我在这里呆着吧!”李希侃紧紧挂在池沿上,闭着眼睛软软乎乎说胡话。
“你过来,把手给我。”
“不了吧大哥我还想活命啊我还是国家栋梁不能身陷东南亚啊”
这回没听见回话。李希侃闭紧的眼睛偷偷张开一条缝,很小心地偏头想看毕雯珺。
然后脚踝就被施了一阵力,不怎么使劲一拽,李希侃哗的被拖离池壁,整个身子坠进水里。开始挣扎的下一秒脚踝被放开,同一双手扣上自己的手腕。他像找到浮木一样,扒拉着那双手探出水面。
“别怕。放轻松,身体会自己浮起来。”
李希侃仰着脸,毕雯珺低着头,他看着毕雯珺的眼睛,是比泳池还要深许多的海洋。
“笨。”
“脚别瞎扑腾。”
“能不能顺着我点儿啊李希侃。”
毕雯珺一不控制口音就露出马脚。但他的腔调比别的碴子味温柔上好多,甚至急眼了也要慢吞吞地把儿化音拉长。
“这样好像小学生学游泳哦。”李希侃笑。
“你不是吗。”毕雯珺一脸嫌弃,“手拉紧了。”
“没有啊,我比小学生聪明,我现在差不多学会了。”
毕雯珺撇嘴。
“真的,我没骗你,不信你松手试一试。”
“只要你一松手,我就能自己浮……”
十指相扣的另外一对被抽走,李希侃来不及反应就手忙脚乱地在水里下沉。
“啊啊啊救命啊大哥我错了你救救我——”
接着腰上有什么搂过来,再次呼吸时,他已经整个人挂在毕雯珺身上。毕雯珺真的很瘦,187也没有用,李希侃捏捏毕雯珺肩膀上的肉。
“嘿嘿,好好玩哦。”
“……”
“老毕你什么时候学会游泳的?”
“小学。”
“什么,你小学就会了,那怎么现在还没忘啊。”
“……”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看不起我不会游泳。”
“……还学吗?”
“学!”李希侃兴奋地应答。
搂住脖子的手没松,脑袋从肩膀上直起来,5cm以内就是毕雯珺混合太阳和水光的侧脸,嘴角翘起又放下,一副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好帅啊。
李希侃吧唧一口亲上毕雯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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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窗边的李希侃笑了。好快乐的回忆啊。他和毕雯珺有好多这样的日子,即使他们从初见到分手不过6年。但李希侃想不会再有人给自己这么密集的快乐了,在疲惫的训练后,在脸都笑僵的录制后,他和毕雯珺头靠着头不说话,就有快活的芽在心尖萌发。
但给种子的人走了呢。
李希侃爬上窗台,不假思索地倾倒下去。
Ⅳ
这次醒来,右手边有热源。李希侃满怀惊喜地一摸,一声猫叫绵绵传来。
原来是yoyo,他和毕雯珺养的猫。名字是自己取得,为了纪念两个人在廊坊以悠悠球结缘。
他抱起猫,放在地上,猫就一溜烟窜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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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他和毕雯珺一起买的家,在两人合约期满,终于无债一身轻后。
两人开始鼓捣厨房,李希侃洗菜,毕雯珺切菜炒菜装菜,洗碗丢给洗碗机。李希侃感叹抚顺男人人不可貌相竟然还会做饭,毕雯珺一边冷笑一边说那是你捡到宝了。
那当然,我们温州人聪明着叻。
聪明的温州人天天都瞒着抚顺人去楼下喂猫,小区里只有一窝,在某个傍晚抚顺人抱了一只回家。
李希侃认出是出了事的猫妈妈的遗孤,躺在毕雯珺怀里一下一下顺毛。毕雯珺低头看着,猫耳朵尖抖他会笑,猫尾巴扫过他会笑,猫张开嘴啃他的手他会笑。李希侃以局外人的身份感受他的温柔,真的好温柔好温柔。
“还有两只被其他家抱走了。”
“我以为你会嫌麻烦。”
毕雯珺嘴角咧得不像样,“都养过一只了怕什么。”走过来揉揉李希侃的头。
于是李希侃风风火火给小猫上户口打疫苗去宠物店买了一堆猫玩具放在客厅一角,每天晚上要和猫玩上2小时。
一周之后,毕雯珺终于不能忍受李希侃对自己的忽视,在李希侃趴在地上和小猫亲亲时,一把抱起丢到卧室的床。
“老毕你放手!”
“不放。”
“老毕我求你了至少让我把yoyo抱进窝T T”
“喵~”yoyo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了卧室。
毕雯珺继续手上的动作。
“靠靠靠老毕不行啊yoyo还小不能危害未成年……唔……你轻点……”
后来李希侃每次都记得要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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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希侃跟着猫走到客厅,桌子上放着一小罐安眠药。
合约刚到期那会毕雯珺压力很大,刚刚解除艺人的身份,两个人为将来的生计作打算。毕雯珺心里压着事睡不好,只能靠安眠药入眠。
那段时间两个人没少吵架,鉴于两个说话都慢条斯理细声细气,吵到最后不是气累了而是说累了。
回想起来,吵最凶的日子,也没说过一次分手。、
但那已经是两三年前了。
李希侃把安眠药都倒在手上,干吞下去。
Ⅱ
李希侃有一次醒来,没有去摸床侧,只是盯着天花板。
天花板好近,近得不可思议。
他一转身,发现自己睡在上铺,底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枕头边上有只白色的仿真猫。
河北省廊坊市大厂县偶像练习生宿舍,李希侃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地方。
墙上钟显示7点32,大家刚睡不久,他轻轻下床穿衣服,踮着脚走出宿舍楼。
下雪了。
李希侃记起这是2018年3月17号,他和毕雯珺一起看的第一场雪。
打开练习室时里面静悄悄,李希侃对着镜子,四肢莫名地摆动起来。
以此刻意识的他来说,已经有一年多没怎么练舞了,而现在自己的肢体做出的动作,是近六年前学了一天一夜的舞。
大脑的记忆可以忘,身体的记忆不行。
李希侃有点热泪上涌,太久了,也太熟悉了,镜子、浅木纹地板、天花板角的摄像机、墙上贴的歌名,原来时过境迁恍如昨日的沉重,能在一瞬间从心上一个小口破散到一个心室的坍塌。
这里不止是他人生旅途的中途站,更是改变他人生轨迹的闸口。他经历梦想和现实、挣扎和妥协、义无反顾和止步不前的来回捶打,五个月里的每分每秒,每个人每件事,都在灌注他的灵魂,改塑他的认知,乃至重构他的人格和生活。
李希侃从未后悔参加这场生存战。
对着镜子练了很久,久到李希侃几乎找回还没过20岁生日的自己。
而门口被打开,“你怎么在这儿?”
他好像听见毕雯珺的声音。
于是他转头,看见毕雯珺靠在门框上,兜手看自己。
那时候两个人还对小事上的斗嘴乐此不疲,毕雯珺会板起脸,不声不响随便往哪里一站,好像要演一出偶像剧。
“练习啊。”
“昨晚几点睡的?”
“干嘛,关心我啊。”
毕雯珺咳了一声,走上前,镜子里的两个人没有挨到一起,李希侃看着体型差,想,为什么和这人在一起时自己就没有181cm过。
“去便利店吗?”
“又去啊?”
“去不去。”
“去!”
走到室外,雪还在下。两个人不打伞,一前一后慢慢地走。
从练习楼到小卖铺两百来米,每走一步,新的雪浇下来,以结晶体为球心,半径5cm的空气被冻出纹路。下雪天真的好冷。
可是雪落在身上没有感知,甚至是柔软到飘忽不定。下雨天哗哗啦啦像天在说话,雪也是水,也有话要说,却只是轻轻停在头发、睫毛、衣领,融化时有温柔的声响。
毕雯珺的家乡总下雪,所以毕雯珺很像雪。
从小卖铺回来,两人回了宿舍楼。毕雯珺房间没有人,毕雯珺靠在墙上,李希侃坐在他床上发呆。
“明天就是淘汰录制了。”
“嗯。”
“你怕吗?”
“还好。”
“你会留下的。”
“你也是。”
毕雯珺眼神放空,“真的吗。”
“真的,我们会一起留下来。”
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但怎么我心里也在慌张。
李希侃突然有点不确定,是自己现在还在做梦,还是早上从宿舍床上起来的一刻就真的醒了。那些后面的记忆不过是一场大梦里的幻影。
“我想玩悠悠球。”
李希侃熟门熟路从毕雯珺抽屉里掏出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甩出去。
10秒,30秒,1分钟,3分钟。悠悠球还在转。
这是自己送的徒有其表的悠悠球,不可能空转这么久。
李希侃把球收起来,跟毕雯珺说自己回去休息了。
走之前看了眼这个宿舍,朝着上楼顶天台的楼梯走去。
Ⅰ⑴
李希侃的睫毛颤动时,毕雯珺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李希侃彻底睁开眼睛,瞳仁反射病床顶灯的光,毕雯珺才战栗着摁动呼叫键。
“希侃,李希侃,你醒了是吗。”
“说句话好吗,侃侃,你真的醒了对吗。”
主治医生和护士涌进来,把毕雯珺挤到床边,他两只手捂上脸,有眼泪流下来。
距离李希侃被发现昏迷在家中,已经过去整整六个月。
医生说他是催眠导致的深层昏迷,如果不是毕雯珺在他昏睡的第五天返回家,李希侃可能直接被送到医院的地下一层。
再然后是无期限的等待。毕雯珺坐在病床边,看着心电图微弱地一上一下,前所未有的后悔和后怕铺天盖地涌来。
他们之间从没提过分手,而自己提了;他们之间从没不打招呼失踪,而自己负气去境外出差五天。他知道李希侃不是很有安全感的人,却亲手摧毁他最后一个避风港。
看着李希侃躺在床上时他想,这六年对他们来说算什么。今年他们也不过二十五六,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都有无数种可能。他们从前对未来缄口不言,买了房子养了猫,与其说是对未来的笃定,不如说是作内心不安的镇静剂。
即使无数个日夜里清晨相对而坐,深夜肌肤相贴,他们依然无法给出1年后、3年后、10年后的答案。
这是谨慎,清醒,也是怯懦和恐惧。
看到李希侃躺在沙发上奄奄一息那一刻,毕雯珺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长大,他还是6年前在廊坊为了一个排名心惊胆战的小孩,他还是没有负担起长达80年人生的重任。
这样是不行的,毕雯珺对自己说,不行的。
你该长大了。
李希侃,你愿意醒来吗,再给我一次机会,你陪着我,或者我陪着你,再长大一次。
Ⅰ⑵
李希侃在梦里死过很多次,割腕、跳河、坠崖、肺叶穿刺,丑陋的体面的,漫长的凌迟或者一瞬间的电击,他统统试过。每放任自己多做一重梦,他就要多体验一次死亡。其实那很痛,又痛不到点上,物质身体从里到外被压榨、抽干、四下俱空,他每次都很心慌。
但是慌不过也痛不过毕雯珺说分手那天。
“又是这样。”
“六年了,每一次,每一次我想迈出一步,告诉其他人哪怕只是几个朋友,说我们在一起时你都要我等。”
“开始你说等节目结束,后来你说等限定团解散,回公司你说等合同结束,终于自由了你说要等找到新的稳定工作。”
“好,我都等。”
李希侃低着头,但他听出毕雯珺哭了。情绪和言语蜂拥上喉头,被铡刀硬生生砍断,砍出粗糙截面来回刮擦,气管、声道、鼻腔、泪腺,一路刮上去,沁出的血珠没有颜色,涔涔从眼角渗出来。
“可是李希侃,希侃,”完全是梗咽的声调,“为什么我都愿意告诉我妈了,你还是一点都不愿意承认。”
“整整六年了。”
是啊,六年了。从廊坊的半兽人练习室,到千人见面会的舞台,然后是几个月见不上一面的各自公司,到终于搬出来、一起装修一起维护的家。他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可李希侃还是不敢。
不管多话少话,脾气好坏,李希侃明白他和毕雯珺是相似的人。难以驻留的风,或者成百上千次回荡又消散的歌声,以李希侃仅有的25年生命体验,他不敢对这段感情心安。
所以感情在往前,勇气在后退, 在毕雯珺手都抖的把手机递过来,不敢相信又满怀期待看着他,而他只敢说一句阿姨你好我是毕雯珺的室友李希侃。
于是毕雯珺眼睛的所有都化成难以置信。
“李希侃。”
别叫我了,求你了。
“希侃。”
求求你,别说了,别说了。
“我们分手吧。”
之后的三天毕雯珺音信全无,而李希侃收到航空联合账户发来的出境信息。
对,衣服、鞋子、房子都可以重新买,yoyo可以不要,没有带走的必要。
李希侃也是,不要就不要了。
他倒在沙发上,想不起毕雯珺,但想起很多奇奇怪怪的书。催眠,做梦,几天就能在梦里过完一辈子。
会醒不过来吗?李希侃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先把自己丢弃了,毕雯珺就不能再丢弃自己一次。
Ⅰ⑶
回到家,毕雯珺开始遵从医嘱,热切又保持距离地同李希侃交流。
这段日子很难,李希侃的回应,笑或者无动于衷,毕雯珺都担心是自杀的前兆。
医生建议他把睡着的李希侃的手绑在床柱上,防止夜晚梦游出事,毕雯珺不舍得,只能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搂着李希侃的腰,一遍遍地安抚。
他会想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他会不会比李希侃先撑不住。
但是不行,绝对不行,毕雯珺吻上怀里人皱的眉头,李希侃已经失去过了,他没有第二次机会。
3月1号,毕雯珺问李希侃送不送自己礼物。
2018年的3月1号李希侃送了毕雯珺一个悠悠球,那天两人第一次一起出现在去便利店的路上。后来的每个0301李希侃都要送自己礼物。
李希侃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毕雯珺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盒子,有点旧,打开是个电光蓝的悠悠球。就是李希侃第一次送自己那个,他当时笑这是xxj审美。
“想不想玩?”
“嗯。”
毕雯珺把球递过去,李希侃抓着看了半天。
怎么还和第一次一样。毕雯珺笑,伸手帮他套上指环。
李希侃把球甩出去,甩歪了,球停了。
然后他就愣在原地。
“再来一次。”毕雯珺抓着他的手帮他绕线,“别把球磕坏了。”
这回他很认真地甩出去。
球从咻咻地空转,到呼呼地空转,最后咔的一声停下来。
李希侃看向毕雯珺。
Ⅰ⑷
复诊成功那天,两个人躺在床上唠嗑到深夜。
“你知道吗,我做梦做最远的一次,梦到我们两个都头发白白,满脸皱纹。”
“我那样还帅吗?”
李希侃颇为嫌弃地瞅毕雯珺,“一点也不帅。后来yoyo走了,我哭的好伤心。”
“我呢?”
“你也先走了。”
“你哭了吗?”
“没有。我知道那是梦,往回倒总还会见到你。”
“往回倒会见到我?”
“嗯,不是每个梦都有你。”
“怎么这样,没有我你怎么办。”
“对啊,我怎么办。就再做一个梦咯。”
“醒了就别做了。”毕雯珺吻上李希侃的额头。
我也不会再先离开。
END.
*盗梦空间梗。最初想写几个生活片段,就用这个方法串在一起了。笔力有限想象无限,催眠的部分没有考据请多包涵,感谢阅读=3=
祝两个小帅哥今天顺顺利利,好运降临。